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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4章 所謂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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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安琪讓小毛子上街去大鋪子裏,買那從南方空運過來的新鮮水果,然後也不帶旁人,親自開汽車前去陸宅看望陸雪征。

陸雪征這人是沒有朋友的,素常也無人主動前去和他親近。所以站在大門口一眼看到唐安琪,他是萬分的驚詫,幾乎快要感動了:“你?”

唐安琪拎著一只花團錦簇的大果籃子,滿面春風的發笑:“陸兄,過年好哇!”

唐安琪不管陸雪征的心思,反正他覺得對方這人不錯,便誠心誠意的要和人好。陸宅的院子裏空曠了許多,只留下了兩個小夥子,一個是虎背熊腰,寡言少語;另一個相貌潔凈、舉止伶俐。

陸雪征告訴唐安琪道:“過一陣子,我也要搬家了。”

唐安琪立刻問道:“搬哪兒去?我能不能再見到你?”

陸雪征沒做回應,扭頭向外喊道:“蘇清順,紙和筆!”

伶俐小子在外面答應一聲,很快送來一沓稿紙和一支鋼筆。陸雪征擰開筆帽,在稿紙上寫下一行地址,又加了幾個數字,顯然正是電話號碼。

把稿紙撕下來送到唐安琪面前,陸雪征說道:“有空來坐。”

唐安琪把稿紙疊好揣進褂子口袋裏,又轉過臉對著陸雪征一笑,拿過紙筆也寫下了自家地址:“你我既是朋友,就不用再講虛套。我知道你這地方不是許人輕易走動的,如果你日後閑得無聊了,盡管過來找我。我這人就是愛玩,你要是來找我玩,那我一定萬分歡迎。”

陸雪征左一眼右一眼的看他,看到最後點了點頭,心裏暗暗的很歡喜:“好,我不會客氣。”

唐安琪又對他使了個眼色:“出去走走?”

陸雪征站起來,對著門外大喊:“蘇清順,衣裳,汽車!”

伶俐小子輕輕巧巧的推門進來,先是從裏間屋子抱了大衣出來,然後就腳不沾地的快走出去發動汽車。唐安琪一看他這所作所為,便知道對方是很願意“出去走走”了。

陸雪征不怕冷,裹著薄呢子短大衣和唐安琪同車出門。兩人結伴跑去日租界冶游一番,其間唐安琪坐在妓院裏汙言穢語談笑風生,說的老鴇子都臉紅。

陸雪征本是個男女並蓄的人物,見唐安琪生得粉雕玉砌,心中時常蠢蠢欲動,然而唐安琪不解風情,言談舉止都偏於粗俗一方面,一句玩笑話說出來,聽得陸雪征直犯牙磣;再看他那上躥下跳的形象,臭小子野猴子似的,實在不能讓人心中蕩起漣漪。陸雪征被唐安琪無意中連潑幾盆冷水,最後也就死了心,決定和對方只做朋友算了。

唐安琪這一走,便是直到午夜才回陸宅。陸雪征要親自開車送唐安琪回去,唐安琪連連擺手,坐上汽車之後又打開車窗說道:“今天玩的不好,姑娘太醜。秋香別墅要是這麽幹下去,將來非得關門大吉!”

陸雪征站在車旁,一邊手肘就擡起來搭在了車頂上:“聊勝於無嘛。”

唐安琪點了點頭:“那到也是。”然後從車窗中伸出一只手:“陸兄,我走了,再會。”

陸雪征和他握了握手,然後目送他發動汽車,絕塵而去。

天冷路滑,唐安琪開車開得小心,一路慢慢往回走。一打方向盤拐了彎,道路盡頭就是唐宅了。

可是他透過擋風玻璃上的雪花望出去,依稀就見自家門口停著一輛卡車,另有一人站在車外,正在來回走動。

唐安琪認出了那是戴黎民。

和戴黎民也分開好幾天了,他沒再想過這人。身邊的一切人都很好,平平安安的讓他無憂無慮,只有戴黎民是個例外。戴黎民總是讓他從粗野變得更粗野,他希望自己可以修煉成虞師爺的模樣,胸有城府,沒有城府有個小院兒也行。可戴黎民一味的只是刺激他。

大喜大怒之後,他時常感到十分疲倦,心裏累,累死人。

慢悠悠的在家門口停下汽車,他拔下汽車鑰匙,然後推門跳了下去。

路燈燈光下,他看到了戴黎民的滿臉喜色。戴黎民一大步跨到了他的面前:“安琪,你可回來了!”

唐安琪一皺眉毛:“你怎麽來了?”

燈光昏暗,戴黎民凍得眉毛都上了霜:“安琪,我弄了點新鮮玩意兒,拿過來讓你看個熱鬧。”

擡手一指院門前的衛兵,他在寒風中笑出一團白氣:“你的副官死活不放我進去,我下午就到了,一直等著,凍得我啊……”

戴黎民意猶未盡的停了話頭,拉起唐安琪的一只手往自己臉上按:“涼不涼?”

唐安琪用力把手抽了回來:“像冰一樣。”

戴黎民一扯外衣下擺:“偏巧今天穿得還少,這裏面沒棉花。”

唐安琪這才發現戴黎民是換了便裝,興許是為了賣俏,身姿筆挺的只套了一件短風衣。把手揣進馬褂袖子裏,他替戴黎民害冷。

戴黎民對他笑了一下,緊接著回手一拍卡車車門,從前方駕駛座上叫下一名士兵。勤務兵扒著後鬥欄桿跳上去,從卡車上向下搬運大紙箱子,戴黎民在下面舉手接著,一邊忙碌一邊又大聲說道:“安琪,找幾個人出來幫忙,這東西太重!”

唐安琪莫名其妙的問道:“什麽東西?”

“煙花!”

“誰要煙花來著?別搬了!”

戴黎民撅著屁股將一個大紙箱子放在地上,然後直起腰伸手一指唐安琪:“不要?好,這可是你說的啊,過一會兒想要也不給你了!”

說完這話,他把紙箱子費力拖出兩三米遠。從褲兜裏摸出打火機點燃了撚子,他快步跑回唐安琪身邊,靜靜等著。

十來秒之後,忽聽“嗵”的一聲巨響,一束火光直沖天空,眼看竄到了高不可及的地方,幾乎要變成一顆星星了,卻又爆炸散開,成了一朵橙紅色的巨大花朵,鋪天蓋地的壓下來,唐安琪明知沒事,可是眼看著絢爛火花像大雨一樣降落下來,還是忍不住擡手作勢想要捂臉抱頭。戴黎民一把扯下他的手,緊接著把他攬到了自己懷裏,大聲說道:“還有哪!”

果然,這朵煙花尚未雕零熄滅,又一束火光噴射出去了。

大紙箱子最後燃成空蕩焦黑,戴黎民用力一摟唐安琪,呼著白氣笑道:“這是一個退職的外國公使定制下來的,結果沒等過年,公使就回國去了。我聽了這個消息,趕緊花錢把它買了過來——這樣的煙花,不常見吧?”

他放開唐安琪,開始對著唐宅衛兵招手:“傻站著幹什麽?還不過來幫著搬運?”

唐安琪這回沒有阻攔,因為實在是喜歡。好看的,好聽的,好吃的,好玩的——只要有趣,就都能瓦解他的精神防線。

唐宅有個空曠的大院子,士兵們運下了一卡車的巨大煙花,盡數堆在院子裏,上面又用雨布苫了,以免落上火星。

戴黎民一個接一個的搬出煙花箱子燃放,小毛子等人也都跑出來觀看。唐安琪高興極了,一直仰著臉望天,忽然興奮的一甩袖子,他舉手指著天空高聲喊道:“貍子,你看,像朵菊花!”

戴黎民在金光璀璨的夜空下,微笑著扭頭去看唐安琪:“嗯,真像!”

唐安琪沒有留意他的目光,單是癡迷的盯著天上,忽然“哈”的大笑一聲,他把手又指了上去:“貍子,你看,這是牡丹!”

夜空中的粉紅牡丹盛開的很持久,唐安琪仰臉追著牡丹的痕跡,忽然一腳踩到雪裏,撲通一聲跌坐下去。

戴黎民走過去,並沒有彎腰扶他,而是也坐了下來。把唐安琪拉扯到了自己腿上,他說:“坐我這裏,地上太冷。”

唐安琪安然的向後一靠,知道貍子是有力氣的,不會倒。

唐安琪看了許久的煙花,後來忽然反應過來,卻是不讓人放了。

他想把餘下的煙花帶回長安縣去,讓虞師爺和孫寶山也瞧瞧。不過面對著戴黎民,他當然不能實話實說,只講自己冷了,脖子也酸。

他回房去,戴黎民笑嘻嘻的跟著。唐安琪不好立刻攆他,只能是不理不睬,徑自脫了外面大衣裳,又讓小毛子送熱水過來洗漱。

及至他都收拾停當了,擡眼看到戴黎民還是端坐不動,便忍不住問道:“你不走啊?”

戴黎民捧著一杯熱茶,苦笑答道:“安琪,你別急著趕我走呀!”

“幹什麽?”

戴黎民放下熱茶笑道:“你等我洗完這把臉再說。”

戴黎民不讓勤務兵把洗臉盆端走,就著唐安琪用過的洗臉水又滿臉洗了一把。唐安琪看了他這個自來熟的德行,也不知如何是好。

兩人嘀嘀咕咕的開始拌嘴,戴黎民笑微微的不動氣,反正不管唐安琪怎麽說,他就是不走。跟著唐安琪進了臥室,他見勤務兵送水過來給唐安琪洗腳,他擠開勤務兵,自己蹲在了盆前。

抓魚似的在水中抓住對方一只赤腳,他一邊撩水擦洗,一邊擡頭對著唐安琪嬉皮笑臉。及至唐安琪洗過了腳,他起身坐到床邊,彎腰就去脫了鞋襪。

唐安琪目瞪口呆的坐在床頭:“讓你進來暖和暖和,你他媽的還上床了——你要瘋啊?”

戴黎民把凍透了的雙腳放進腳盆水中,舒服的長嘆了一口氣:“唉……瘋就瘋吧。”

戴黎民想和唐安琪親近親近,然而唐安琪坐在床頭發出威脅,要叫人進來把他拎出去。

戴黎民一聽這話,立刻就把衣褲全脫了,光著屁股蹲到床尾:“嘿嘿,我就不走!”

唐安琪見了這般潑皮,氣的簡直沒有話講。擡手指向戴黎民,他恨的搖頭晃腦:“你看你這樣子,你看你這樣子……”

戴黎民四腳著地的爬過去,無聲無息的抱住了唐安琪:“我這樣子不大好看,你就擔待些吧!”

唐安琪一時啞然,轉臉去看對方,結果就見他在自己的頭發上深深嗅了一口氣,眼睛閉著,是很陶醉銷魂的神情。

唐安琪不愛看戴黎民的光屁股,因為感覺很有威脅性。抱著膝蓋坐在枕頭上,他死活不肯鉆進被窩裏睡覺。腰間有熱烘烘硬邦邦的東西在頂,他不動聲色的伸過手去,惡狠狠的在那個那東西的小腦袋上使勁一掐。

耳邊響起了一聲怪叫,好像是老貓被人踩了尾巴。身上驟然輕松了,因為戴黎民蜷成一團滾到了床裏。

這回唐安琪一抖被子,躺了下去。

戴黎民背對著唐安琪,哼哼的呻吟,聲音打著顫,久久不停。唐安琪被他吵得心煩了,惡聲惡氣的問道:“斷子絕孫啦?”

戴黎民顫聲答道:“我本來就是要斷子絕孫的。”

“讓驢踢了?”

戴黎民沒聽明白這話,自顧自的繼續說道:“你是個帶把兒的,養不出孩子來,我想不斷子絕孫也難呀!”

“什麽屁話!”

戴黎民翻過身來鉆進被窩,哼哼的苦笑:“軟了。”

唐安琪沒理他。

戴黎民強行把唐安琪扳向自己:“安琪,你說,我身上現在哪裏還軟?”

唐安琪看他始終是沒臉沒皮沒脾氣,也就漸漸軟和了性子。略略一動腦筋,他答道:“你舌頭軟!”

戴黎民笑了,一把將唐安琪摟到懷裏,又湊到對方耳邊低聲問道:“想不想要?上次冒犯了你,這回我要向你賠罪,你說,你想不想要?”

唐安琪想了想,最後笑了:“幹嗎不要?不要白不要!”

戴黎民微笑著正視了對方的眼睛,看著看著,便探頭過去,吻住了唐安琪的嘴唇。細細碎碎的一路向下,他縮進了被窩裏。而唐安琪仰面朝天的躺著,雖然戴黎民已經如此示弱,可在他的心中,依舊還是感覺無計可施、沒有辦法。

唐安琪和戴黎民嬉鬧許久,最後戴黎民氣喘籲籲的一掀被子要坐起來,冷不防唐安琪猛然撲上掐住了他的脖子:“咽下去!”

戴黎民不假思索,“咕咚”一聲就真做了吞咽動作,喉結在唐安琪的手中一動。

唐安琪又問:“好吃嗎?”

戴黎民探頭就去親了他一口:“嘗嘗不就知道了!”

唐安琪覺得很開心,高興的揚手扇了對方一記耳光:“滾你的!”

戴黎民挨了這一下子,臉上依舊帶著笑意:“安琪,咱倆這麽打打吵吵的,你恨不恨我?”不等唐安琪回答,他又搶著說道:“反正我是不在乎。你再怎麽打我罵我,我都不生氣,就好像你全是在和我鬧著玩兒。”

唐安琪思忖一下,隨即認真答道:“我從小就愛和人打架,揍過人,更挨過揍,所以你打我一下罵我兩句,我倒也不往心裏去,可是就有兩樣忌諱,你不能犯。”

戴黎民痛快答道:“你說。”

“一是虞師爺——我知道你恨他。我不能讓你不恨他,可是你報仇歸報仇,別拿我當槍使。而且我肯定是要維護虞師爺的,他在我心裏和別人不一樣。二是……”

唐安琪說到這裏,有些遲疑:“不許你再弄我屁股。那個……你倒是快活了,可我當時疼得要命,完事之後也要難受好長時間。”

戴黎民沈默了兩三分鐘,末了答道:“第一點,我答應。第二點,我盡量。”

“別盡量呀,你不幹這事能死?”

戴黎民鄭重其事的答道:“安琪,你讓我說答應,我也能夠,不過那是假話,我現在不想騙你。你說哪個娘們兒願意守活寡呢?娘們兒不願意,爺們兒也不願意啊!人生在世就是這麽點樂子,你忍心讓我一直憋著?”

“你找別人去!”

“別人我看不上!”

唐安琪冷笑一聲:“就因為你不想憋著,所以我必須忍著受著,是不是?你以為你是個什麽東西!”

“我是貍子!”

“扒了你的皮做褥子!”

“行啊!夜裏我把你卷起來,想怎麽玩就怎麽玩!”

唐安琪和戴黎民說著說著,又吵起來了。

兩人一直鬧到天亮,才筋疲力盡的躺下睡覺。

一覺到了中午,唐安琪睜開眼睛,就見戴黎民抱了自己,正在上下其手的亂摸。

“不睡了。”他含糊說道:“下午還要出門。”

戴黎民馬上問道:“幹什麽去?”

唐安琪枕著戴黎民的胳膊,不知不覺的又閉了眼睛:“晚上嚴公子大請客,有我一個。”

“哪個嚴公子?”

唐安琪不耐煩的一擰眉毛:“嚴雲農嘛!老嚴的兒子!”

戴黎民舔了舔嘴唇,忽然來了精神:“你還認識老嚴的兒子?”

“我認識的人就多了!”

戴黎民當即搖晃了他:“安琪,我說,你把我也帶上唄!我在天津兩眼一抹黑,誰也不認識,正好趁機開開眼界。”

唐安琪已經醒透了,但是沒有立刻做出答覆,因為自己也不知道該不該帶上戴黎民這個土包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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